椒岩海葵月饼。博主一成不变的xp包括:红发,黑纱,骨科,断头以及异食癖

参考了《the last witness》

  战争开始前的世界是彩色的。饼干的香气从烤箱里钻出来,紫红的果酱在锅里汩汩地冒着泡。甜味儿从鼻子漫进心里,发酵成香槟冒出的金色的泡沫,绵密轻盈,把胸腔充成飘飘然的气球。我还在写诗做梦的年纪,对未来的日子充满期许,不依不挠地问着:“人应该怎样生活?”而爸爸为我朗读普希金的诗歌,“谁能不迟不早地成熟,逐渐对生活的冷酷不幸学会忍受,谁就是幸福。”

 

  似乎是在一瞬间,温暖的生活还像晨梦一般黏在神经末梢,战争就开始了。炮弹拖着尖啸坠落仿佛就在耳旁,我被按在地上,呼吸激起尘埃,可我一动也不敢动。轰隆,轰隆,我听见大地心脏的悸动,有温热黏腻的液体从我的额头上淌下,那是…谁的血?死亡湿冷的鼻息喷在我的后颈,与此相比,我从前那些问题何其天真。

 

  轰炸结束,深沉的静默从地下翻涌而上,匍匐的黑影像复苏的蛇群,窸窸窣窣地慢慢开始挪动。妈妈近乎粗暴的拽起我,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串泪水和吻。这个拥抱是那么紧,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,再不分离。她说:“柳达,别再问‘人该怎样活’了,活下去,无论用什么办法……”

 

  逃难的生活只是一个开始。成百上千的人在沙土路上蠕动着,像影子一样,像是在深深的梦境中,漂浮般地行走。空气中汗臭味,排泄物的气味,伤口糜烂的气味,牲畜的尸体腐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,被阳光发酵。婴儿在无休无止地哭闹,苍蝇在叫嚣,动物们在哀嚎。我感到我的胃剧烈地反抗,但我在喉咙边生生抑制住了那种感觉——我抽了自己一巴掌还顾着你那养尊处优的小姐做派!是你这可悲的尊严重要,还是为胜利活下去更有价值?我呵斥自己。我是这样走了下去……

 

  那一天之后,我成为了…另一个人。我停止颤抖……不再害怕,不再疼痛,不再嫌恶,这些多余的情感被砍掉,像是掏去内脏,留下一副黏土躯壳,只剩下一股强烈的渴望维持着清醒——活着,在战争中活下去。

 

  我与爸妈失散了。我们想在维捷布斯克乘火车——一位军官对人们说,火车上有免费的白粥,还有水,我们无疑欣喜若狂,这就意味着,我们终于可以洗澡,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!躁动的人群把我和爸爸妈妈冲散,我慌乱的回头寻找,熟悉的身影却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,瞬间被潮头淹没,我被挤上了列车。可是迎接我们的,只是混着麸皮的稀粥,一车厢的人共用一桶水,巡查的军官说着听不懂的冷硬的语言,钢铁摩擦的声音侵犯着我的骨头——我不知道这辆车会把我送到哪里,随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越来越陌生,怒骂和捶门的声音渐渐消失,接着,低声鼓励也被啜泣声取代。不认识的女人把我揽到怀里,她的羊毛披巾贴着我的脸颊,有点扎人,但很温暖。她让我亲吻小小的银圣像,低声祈祷着,眼泪和念珠连成一串。“神啊……如果我们还没有被您抛弃,请保佑这可怜的孩子……”

 

  第六天,食物供应停止。我的嘴唇干裂,胃囊持续地灼痛,四肢却因寒冷而僵硬,我时而昏睡时而醒转——这两者的差别已经缩小了——无论睡或醒,我眼前都充斥着混乱的幻象。我有时回到了路上,夏日的阳光晃花了眼,有时已经到了集中营,看见自己化为了白骨,有时又在家里,爸爸朗读着普希金的诗歌……我忽然清醒了,对,我得活下去,去找爸爸妈妈,死了,你就什么都没有了……

 

  我被剃光了头发——为了预防虱子。我不想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,美丽在这里毫无益处。我有一块小铁片,夜里冷醒的时候我会想,如果现在我死去会怎么样?划开手腕,温温热热的血流了满身,不再有疲惫——或者,那才是最深的疲惫来临……不用再挨骂,不会再疼,同样,我打了个寒战——再也见不到爸妈,听不到五月节的礼炮了,那永恒的睡眠突然令我恐惧,我把铁片重新埋起来,“受了这么多罪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这么随便死掉的。”我喃喃的对自己说。我们给工厂卸箱子,比我自己还要重的箱子,只能推着走,木刺磨破了手也不能停……吃野菜,吃土豆皮,得像狗一样伏在地上抢,不,还不如狗,那些威风的德国狼狗毛皮油光水滑,他们吃的是小牛肉……每天都有人死,铁灰色的尸体被抬起来,运向焚尸炉……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,今天早上就化为了烟囱上的黑烟……我不愿意就这样死去,像这样,化成恶臭的浓烟,风一吹,就散了……

 

  日月的分别好像也模糊了,一个冬天我在搬运箱子时睡着,醒来发现已经是初春;明明是晚上,过了几个小时就倒退回中午,有一天,我们像往常一样从麦秸上爬起来,准备去干活,却听到了一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——广播响起来,“这里已经被解放了!”。

 

  他一连喊了三遍,灰色的墙壁震声嗡鸣“胜利!胜利!胜利!”,盘旋的鹞鹰张口尖叫:“自由!自由!自由!”,锃亮的步枪齐声咆哮:“毁灭!毁灭!毁灭!”,高耸的焚尸炉轰然奏响:“新生!新生!新生!”,全世界都在欢呼,我却还像是没有听懂一样,耳朵嗡嗡响,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起来——我开始哭——惊讶于我竟然还有泪水可流,同时我也感到可笑,战争结束了,可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哭!但是,不管怎么说,我活下来了!我熬过了战争!看到红军战士从卡车上下来,笑容满面的走向我们,我突然局促起来,天,现在我该是什么样子呀,怎么能这么邋邋遢遢得过胜利日呢?意识到的这一瞬间全身血液好像重新开始流动,那个十七岁的少女似乎正在我身上慢慢苏醒过来。

 

  我一会儿哭,一会儿笑,疯疯癫癫的,可是战士们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们,他们拆毁了铁铸的大门和砖砌的焚尸炉,天空蓝的不像话——多好啊,战争结束了!

 

  我想起爸爸还有他读的诗:“谁能不迟不早地成熟,逐渐对生活的冷酷不幸学会忍受,谁就是幸福。”

  多少年来,我头一回觉得我是幸福的人了。

  

  

2022/6/17

2019/1/13重修 

2018 7月17重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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